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芒種芒種忙，三兩場。他想打電話問問，家里的麥子收完沒有?地種了沒有？他不敢打電話，他怕女人說，你咋還不回來，想累死我嗎？其實最終他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，女人沒有想像中的抱怨，只是問了他的情況，活重不重，生活好不好?然后女人就掛了電話。女人知道他喜歡吃她的手搟面，可是工地哪會有手搟面。女人還是早早地掛了電話，女人怕再問自己的眼淚就會掉下來。他拿著話筒半天舍不得放下，還沒說兩句，女人就把電話掛了，女人就是舍不得那個電話費。想著女人心里就一陣愧疚，農忙季節把一個女人放在家里，艱難是可想而知的，可又有什么辦法呢？以前農忙啊，春節啊，還能回去。可現在還能回去嗎？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，搖了搖頭，不能啊！這個煙也不能吸了，能省就省吧！他把燃著煙屁股的煙，又吸了一口，咂吧咂吧嘴，才把它給丟了。去年在鄭州上班的兒子打電話說，想在那買套房子，兒子又說，那是他女朋友要求的，不下彩禮了，有房子就行。他說，得多少錢？兒子說，首付得五十萬。他聽了后身子在腳手架上晃了晃，差點掉下去。沒想到娶個兒媳得恁些錢，他就想起了自己，用二尺紅頭繩就把女人給娶回了家。五十萬那錢摞起來得有多高？自己多久才能掙夠五十萬？砌一塊磚一毛多錢，自己一天砌二千塊算，也就二百多塊錢，一天不歇也就七萬多點，七年才能夠個首付，人家能等七年嗎？不能。他的頭發一夜間就白了。他找到老板說，他干長年工，一天也不回去。老板一聽樂了，說好啊！老子就喜歡長年工，長年工砌一塊磚二毛，誰干都一樣。他又給自己算了一筆帳，一天如果能砌到二千多塊磚的話，那就多掙一半，時間就能縮短一半，哪怕五年給掙個首付，也比七年強啊！再說了，現在農村娶個媳婦沒個十幾萬行嗎？再說了，房子是自己的了，劃算。有了這想法，他渾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勁，人家砌一千，他能砌一千五，人家砌一千五，他能砌二千，他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。春節他也不回了，他算了算不光省下了車費，為老板看場子還能多掙一千多塊呢！可是看到工友一個個地離開了工地，他的心也是空落落的。他想起了女人，女人是不是也像他一樣心里空落落的。他撥通了女人的電話，說，過年不回了。你想吃啥，就多買點，別委屈了自己。女人在那邊嗯了一聲，就是長久的沉默。他把電話掛了，圍著工地轉了大半夜。三十晚上他守著工地上的電視怎么也看不進去，心里亂糟糟的，他取出老板留下的一掛火鞭，點燃，撥通了家里的電話。他說，老婆過年了，聽炮多響！女人問他，吃的啥？他大聲說，老板給他送了十幾個菜，還有羊肉餃子。他知道女人每年都會給他包一些羊肉餃子，那是他的最愛。女人說，那就多吃點。女人擦了擦眼角，看了看面前的一碗羊肉水餃，掛了電話。過了年南方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，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，陽光有刺皮的感覺，頭上的汗根本擦不及，衣服被汗水洇濕緊緊地貼在身上。鞋殼里能倒出水來，走一步就是兩個腳印子。天熱就影響了他的速度，一天下來，最多砌二千磚，他心里就有點著急。他昨天又接到了兒子的電話，說鄭州的房子又漲了，17000一平了，現在買首付五十萬也不夠了。他隨手摸了一把眉毛上的汗水，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，頭發上的汗珠就掉進了眼里，他猛地搖了搖頭，突然就一陣眩暈，感覺腳下一空，心里猛的一沉。他想起了家里的女人，芒種又要到了，女人怎么辦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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